龙背上的跳蚤──致叛道者

Outliers,variants,divergents,他们都是龙背上的跳蚤,他们都是叛道者。

(友情提示:本文含有美剧《洛基》、《西部世界》第三季、小说《1984》和电影《飞越疯人院》的剧透。)

有一种人,在英文里被称为outlier、variant或是divergent,他们是那么不合群,那么地与“正统社会”格格不入,离经叛道,反抗专制,却屡屡成为影视小说作品里的主角。我们叫他们什么好呢,不妨称他们为“叛道者”吧。

在漫威今年大热的美剧《洛基》里,时间犯(variant)就是其中的一员。时间变异管理局为了维护“神圣时间线”,所有引起时间线偏离的人──也就是所谓的时间犯──都被从时间线上“删除”。可惜他们抓错了人,洛基不是寻常的时间犯,作为恶作剧之神的他怎么会肯任由时间管理者排布。他表面配合,实际上一心想揭穿这神秘的时间变异管理局的面纱,并推翻他们的统治。最后真相大白,其实背后的大boss是为了避免平行世界大战而创造了时间管理局来维护所谓的“神圣时间线”,似乎也不是坏事,但是这样做的同时也剥夺了人们的自由意志:所有不按他的剧本走的“偏离者”们都会被删除,就像剪辑电影胶带一样,包括那些时间管理局的职员们,其实是被洗掉记忆的时间犯。洛基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叛道者,他从来没有真正向谁俯首过,他我行我素,黑白通吃。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他虽然经常栽跟头,但是他总能够顽强的生存下来。对于一个叛道来说,估计没有什么比失去自由意志更可怕的事了,所以他不惜性命的也要和时间管理局斗争到底,所谓“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无独有偶,另外一部美剧《西部世界》的第三季里也有一条时间线,不同的是,这个时间线是人工智能计算好的。未来世界的人工智能已经破解了人类思维的奥秘,可以精确地预算人类的所有行为,整个社会都在它的计算下按部就班地向前推进。但是有一些离群者(outlier)脱离了人工智能的计算,不按照“预定”的人生轨迹行事。人工智能的拥有者塞拉尔为了保护他的神圣时间线,把离群者抓走强制“治疗”,无法“治愈”的离群者就被他们洗去记忆,重新写上虚构的记忆,然后再放回社会,还有的就干脆用冰柜冻起来,从此人间蒸发。剧本里说塞拉尔此举也是为了人类世界的存活,因为人工智能的无数次模拟实验中人类世界终将因为这些离群者而走向毁灭。于是剧作给了大家一个两难处境,世界和平还是自由意志,一小部分的离群者就应该被牺牲吗,个人的生命和自由与人类世界的存亡如何选择呢?离群者们说,去你妈的人工智能,我们不信这个邪,我们的命运我们自己掌握,世界的历史我们自己来写。如果说人工智能连离群者都无法预测,那么它又真的能够预测世界的毁灭吗?塞拉尔的完美蓝图只是一个解,不该是唯一解。它是一个省事的解决方案,由机器完美定义,被个人控制,这是自由意志者所不能接受的。

具有洁癖的绝对权力者不仅对向前的时间线要有铁腕的控制,就连历史时间线也不放过。在经典的反乌托邦小说《1984》中,主角史密斯的工作就是通过修改报刊文章和篡改照片来“更正”历史,以保持与大洋国政策的高度一致性──政府永远是正确的。这是一个虚构的高度极权的社会,政府用系统化的教科书级的铁腕牢牢控制了人民的思想和言论:篡改历史,全民监控,更改语言,煽动对外仇恨。然而富有好奇心的史密斯是一个叛道者,一个具有怀旧情结的人,他好奇历史的真相,想了解过去的真实生活,他不甘做没有思想的人,他尝试开始反思自己,反思社会,甚至试图接触地下反抗组织,最后在友爱部精神和肉体的双折磨下他的意志被彻底击溃。小说的结尾是绝望的,残酷的,同时又令人深思。

《1984》让我想起一部著名的老电影《飞越疯人院》,那里也有一个叛道者。电影的英文原名是《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来自一首童谣,说的是一只鹅飞到了布谷鸟的窝。这个布谷鸟的窝指的就是那家疯人院,而这只鹅就是男主角麦克墨菲。在他到来前,精神病院虽然沉闷无聊,只要你听话,遵循护士长瑞秋的意志和定下的规则,那就什么事也没有,表面上一切太平,井井有条。但是这种秩序是对人性和自由意志的剥夺,每个人都要被迫融入这个秩序,不想发言也得发言,不想听背景音乐也得听,所有的一切都是护士长说了算。麦克墨菲是对旧的秩序的挑战者,他很快就发现了护士长瑞秋对精神病人掌控的种种手段。瑞秋最可怕的不是她用的电击疗法或是脑叶切除术,而是她对病人们的心理控制:她动不动就用集体的意志(实际上是她自己的)来绑架个人,她很清楚每个病人的心理弱点,她利用他们的弱点让病人感到羞耻,从而打击他们的自信,让他们一个个服服帖帖地按着她设下的规矩行事。病人们逆来顺受,却看不出问题。麦克墨菲从他来的第一天就和这个制度格格不入,在那里闹了个天翻地覆。可惜作为一个叛道者,他的反抗失败了,但是最为一个启蒙者,他成功了,他的一番呐喊虽然没有能把铁屋子打烂,却唤醒了以酋长为代表的清醒的几个人。瑞秋没有说谎,那家精神病院确实可以来去自由,被囚禁的是昏睡的人,当自由意志觉醒时,酋长便可以砸碎窗户,毅然离去。

在《洛基》的结尾里,康(He Who Remains)对洛基说:“你就是龙背上的一只跳蚤,不管怎么折腾你都没被甩掉,也不容易。”是的,叛道者常常是身单力孤的,面对着强大的势力,它们是撼树的蚍蜉,龙背上的跳蚤,为了自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结果叛道者往往成为了殉道者,他们付出了生命但是得到了尊敬,他们说:“不自由,毋宁死!”叛道者们,我们敬你是条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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