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的乐趣

Yard,一个很普通的英文词,在中文里却找不到贴切的对应词。院子,庭院,花园?都有点意思,但又不吻合。我们说起中文里的院子,通常想到的是老式四合院里围起来的小小的庭院,或是古时大户人家的后花园,假山怪石,青竹白墙,地上铺的是青石,再有点来头的还能看到小桥荷池。中式的庭院是封闭式的,庭院深深,被围墙和厚厚的木门藏在里面,让外面的人们只能期待“满园春色关不住”时解个眼馋了。

西式的院子开放式的,特别是前院,即便有木栅栏也是稀稀松松通透的picket式的那种。开放的院子让住宅和周围的环境连接起来。家家户户把自己的院子打理得整整齐齐,一起构成小区里的风景线。如果你的前院疏于打理,杂草丛生,路过的行人都会投来嫌弃的目光,还有可能会收到居委会的投诉信。

这样的院子几乎一定是要有一大块草坪,不论你是普通老百姓,还是百万富翁,都可以享受这绿地之美,绿地之乐。一家人和朋友在后院露天烧烤,看孩子们和宠物在草地上玩耍,这就是美国老百姓生活的一大乐趣了。和青石地相比,草地要温柔的多,让你一下子就能投入大自然的怀抱,但是它的维护也非常费功夫:割草,浇水,施肥,一样都不能少,一旦怠息,杂草就会乘虚而入,渐渐蚕食侵占那块绿地。勤劳的业主们每个周末在绿地上劳作,就为那夕阳西下时照在草地上衬出的那无与伦比的绿,和孩子们从洒水器上跳过时无邪的笑声──在那一刻,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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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还要有树,不仅是那一人高的小树,还有需要仰视的大树。在美西北,如果是老区,几乎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会有几株常青树:雪松、红衫、冷杉、云杉、铁杉、柏树。它们就像守护神一样,昂首矗立,看守这脚下的房子和人家。枫树也很好,它们能长到几十英尺高,夏日炎炎时撑开一树的翠绿,将身下的房子呵护其中,为它遮阴避阳。秋天,它们将自己熊熊燃烧成一树的金黄,突然一夜寒风后将浑身的金甲尽数褪下,留下一地的辉煌,让阳光从树枝间穿过,照亮房子的里边,然后,它静静地在冬季积蓄力量,等待来年再开始它新的使命。

有了树,院子里就热闹了,许多不同身份的“客人”不约而来。首先是各式各色的鸟类。知更鸟就不用说了,关于树的英文诗里少不了知更鸟,比如Joyce Kilmer的

A tree that may in Summer wear

A nest of robins in her hair;

还有诗人不详的这首

We have a secret, just we three,

The robin, and I, and the sweet cherry-tree

除了罗宾鸟,我们这的常客还有北美歌雀,以及通体蓝色,头顶“高帽”的暗冠蓝鸦。每个黄昏的树梢有各色鸟儿唧唧喳喳的在开会。下过雨的草地里,蚯蚓为了透气爬上地面,引得知更鸟不约而同的前来聚餐。喜欢动物的人家在后院挂出喂鸟器,孩子们趴在窗前等着美丽的暗冠蓝鸦的到来,但也许盼来的却是松鼠、浣熊等鸟类之外的动物。住在山区的人家时不时会碰上个鹿和山猫之类的不速之客,即便见到黑熊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院子和自然真的是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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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院子,四季才有了它们展现的舞台;有了院子,我们才有了接近大自然的台阶。大自然是一个任性的画家,院子则是她的画布。冬天刚过,给画布留下了一片褐色的底色,这时的她刚刚从传统画派的学院毕业,中规中矩,一层一层地在画布上抹上颜料:先是大块的绿色,然后一片一片的春色在笔下绽放开了,这里一簇,那里一丛,画笔的刻画也从粗糙到精细,渐渐地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横呈在画布上。春天换来了盛夏,慢慢的,她开始厌倦了这纷繁的色彩和循规蹈矩的写生,她开始留意光影的变化和一天中不同时间阳光在院子里的舞蹈。于是她的画笔一变,开始变得活泼而随意,这里一块金黄,那里一条赭石,秋色在她的笔下上有着阳光的跳动。当寒风把最后一片叶子吹落,画家的心累了。还是简约好,她想重新来过。她手持大号的画笔将一切都重新抹上褐色,然后是白色,那是雪地,她在雪地上点缀上红色和黄色微妙的反光,给了这个冬的世界一些暖意。她终于满意的放下了画笔…

The Magpie (Monet)

休闲换脑的最好方式莫过于yard work。作为炎黄子孙,我们的血液里或许真的有千年农耕的痕迹。在北美的中国人家家都是农活好手,瓜果蔬菜,样样精通。即便你不会农活,耙耙落叶,扫扫院子还是可以的吧。这些单一重复不用费脑的活动其实是很好的休闲,让你紧张的神经放松一下。院子也需要关怀。在院子里转一转,拜访那的每一株植物──它们都是我的老朋友了──看看它们的长势,有没有需要照顾的地方。走过树下的长椅边,不妨坐下,小憩一会,倾听院子里的动静:有鸟啭,有风声,有雨声;如果安静的话,还可以听到松果落到地上;如果是夏夜,则是起起伏伏的虫鸣。目光不要停留,从院子看出去,看周围的环境,大片的常青树林郁郁葱葱,然后是湖畔的人家,有青烟升起;再后是湖光山色,山上云雾缭绕;最后极目远眺是皑皑的雪山。在日本园艺里,院子只是一个中景,一个精心设计的院子要能和远景呼应,将住所和自然和谐的连在一起。在这样的院子里,真的能感到天人合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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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中文版的翻译问题

上次回国买了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中文版《沙丘》,由潘振华翻译。本来想看中文可以省点劲,结果这次假期拿出来看了一章,就发现翻译得大失水准。翻译三境界:信、达、雅。雅就不说了,译书中的有些地方你会觉得怪怪的;还有些翻译错误,那就是“信”的问题了。所以如果只求囫囵吞枣,看个故事大意的话此书还凑活;真想细细拜读神作的话,还是放弃这译书吧。这里将第一章里一些翻译不到位的地方拿出来吐槽一下。

先说“信”。“Yes, the one who can be many places at once: the Kwisatz Haderach.”译书中翻译成“这个人可以随时进入任何地方”。这明显是翻译错误了。“At once”我们在学校里英文课都学过,是立刻,马上的意思──这个是中学生水平。它还有同时(simultaneously)的意思。这里的正确翻译应该是“那个可以同时出现在多个地方的人”。

再则“达”。“达”指不拘泥于原文形式,译文通顺明白。“I observed you in pain, lad. Pain’s merely the axis of the test. Your mother’s told you about our ways of observing. I see the signs of her teaching in you. Our test is crisis and observation.” 其实这段的原文很好懂,都是短句,没有生僻词,但是如果你看译文的话,就会有困惑。第一处是axis的翻译,这个是一个取词的问题。译者翻译为“疼痛只不过是测试的核心”。把axis翻译成核心,感觉是机器翻译。在中文里,“核心”是主要部分的意思(见《现代汉语词典》)。如果疼痛是核心的话,那么疼痛就是测试的重点了。可是显然作者的意思是疼痛不是重点,否则就不会有merely这个词了。把“只不过”和“核心”放在一起有点自相矛盾的意思。下一句,很简单的句子,译者直译为:“我们的测试就是危机和观察。”可是这个有点读不通吧?作者想说的是,这个测试是通过制造危机,然后观察测试者的反应。我觉得如果把它翻译成“我们的测试是在危机中观察”,会更容易理解。

最后谈一谈“雅”的问题吧。请看第二章的第一段原文:“It was a relief globe of a world, partly in shadows, spinning under the impetus of a fat hand that glittered with rings.” 书中翻译为“这是一个立体星球仪,在黑影中半隐半现,一只胖手转着它,那只手戴着光彩夺目的戒指。”什么叫“一只胖手转着它”?这像是一篇拙劣的小学生作文,一句话的主语换了三次,磕磕碰碰的感觉,太没有美感了!我会把它翻译成“黑影中,立体星球仪在一只胖手的推动下旋转,半隐半现。那手戴着戒指,光彩夺目。”中文里没有不定冠词,翻译时不必把它都一一译过来,这里可以把第一个不定冠词省掉,否则就要“一一不休”了。

其实我还没有仔细逐句比较,就是在看中文版时看到一些困惑的地方,拿原文对照一下,才发现了这些问题,还是老老实实地看原版去吧…

作者关于翻译的其他点评:点评汤永宽译本 《流动的盛宴》

沙丘中文版的翻译问题
《沙丘》中文版和英文版

西部往事

(R.I.P. Ennio Morricone。原文发表在月光宝盒,建议打开文末的大师配乐赏文。)

大漠。四下静寂。只有风车在吱吱呀呀作响。

荒漠的中心有一个车站。一条铁路从中穿过,它是小站存在的唯一目的。

乔治大叔和往日一样,正在办公室里打发无聊的时间。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是没有什么乘客的。

这间木制的办公室似乎建造的很匆忙,墙上漏了一个大口子。两扇门大敞着,整个屋子形如虚设。

乔治大叔觉得自己眼花了,窗口出现了一个大汉,正挡在墙上的大口子那。乔治大叔的眼珠子溜向左边,又有两个身影将两扇门分别挡住。本来形如虚设的屋子突然压抑的像个铁罐子。

三人同时迈步走进屋里,乔治大叔这才看清楚领头大汉胡子拉碴,随后的那位皮肤黝黑,跟着的是一个苦瓜脸,一副潦倒相。三人唯一共同的特征是身上的风衣。在这方圆几十里地没有人不认得这种风衣,这是夏恩的人。没有人希望遇到夏恩的人,偶尔有不识相的人,早就在墓地里埋着了。

乔治大叔对这点很清楚,“各位爷,买票吧?三人七块五。”他脸上挤出笑容。

胡子拉碴一把抓过票,瞥了一眼,慢慢张开手指,车票洒落一地。他指指一旁的一个隔间,指指乔治大叔。乔治大叔很识相的站了进去。胡子拉碴似乎有点满意,把隔间门反扣上。三人齐身跨出屋子。

胡子拉碴在一把摇椅上坐下,用帽檐压住眼睛,开始闭目养神。黑大汉在一个蓄水房下站住,眼睛直视着火车将要来的方向。苦瓜脸走到水槽旁,有点神经质的四下旁顾。他们在等一个人,一个正午在这下站的人。

还是只有风车响。

办公室里的发报机忽然开始滴滴答答作响。胡子拉碴很不情愿的睁开眼,一伸手把电线扯断。发报机不动了。

水房的天花板开始漏水,水珠打在黑大汉的头上。可是黑大汉似乎很懒得再换一个地方,于是他把帽子戴上。啪嗒,啪嗒,水珠打在帽子上,黑大汉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嘴角得意的一丝笑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苦瓜脸有点坐立不安,开始活动手指的筋骨,按得嘎蹦嘎嘣的响。

黑大汉还是没有挪动半点地方。牛仔帽里已经积了一滩水。黑大汉慢慢取下帽子喝了一口,又戴了回去。

突然间,远处一声汽笛划破四下的寂静。三人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来了!胡子拉碴熟练的往枪里填上子弹。他们一起向站台走去。

火车由远而近,在一阵金属摩擦声后,终于缓缓停住。

没有人下车。

突然一扇车门打开,胡子拉碴的手快似闪电去够枪。

还是没有人下车,列车员扔下一个包裹。火车又缓缓起动了。

三个大汉紧张的神经渐渐放松。看来他是不会来了–也许是知难而退了吧。

三人转身正准备离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诡异的口琴声,一股杀气从后背袭来。

他们慢慢转过身。一个流浪者嘴里吹着一只口琴,正站在铁轨的另一侧。另一手提着一个大包。他古铜色的皮肤十分粗糙,看来经常在荒漠里行走。灰色的眼睛眯缝着,向外闪烁着犀利的眼光。

“Frank?”口琴停止了琴声。

“是Frank派我们来的。”胡子拉碴回答。

“给我准备了马吗?”

“我们就三匹马,看来还少一匹。”胡子拉碴笑了,三人都笑了。

“不,我看是多两匹。”大家不笑了。

四下静得出奇。吱,吱 ,风车还在转。风里含着杀气。三人的衣角在风中扑扑的抖动。

口琴左手里还拿着琴,右手提着包裹,要腾出手拔枪,肯定要慢半拍。三人想到这稍稍放心。Frank用重金聘请,他们的手头自然不慢。

一阵枪响,三人前后倒了下去。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再看口琴,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枪,枪口冒着烟。胡子拉碴在倒下去之前也奋力开了一枪,接着晃了两下,终于也倒了下去。

站台又恢复了寂静,风呼呼的刮,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2008年8月

走出你的座位

走出你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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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司组织的一个培训班上,授课讲师让我们做一个游戏,她让我们把会议室里所有红色的物体都写下来,然后和大家分享,比如说红椅子,红色白板笔,某人穿的红色T恤衫;注意观察的同事还能指出天花板上的红色烟雾探测器。最后大家对比找到的结果,不由感叹于他人的一些意想不到的发现。讲师问我们的感想是什么,大家纷纷举手。一人道:“我感受到团队合作的重要性。”另一人说:“每人都有不一样的视角。”大家纷纷点头。我还举着手。讲师示意我可以回答。“我发现没有人离开她的座位!”我说。“嗯,这个观察有意思。”讲师说,但是她并没有接过这个话茬。于是大家总结得出结论:打造多元化的团队可以带来不同的丰富视角。

这个结论固然不错,但是我觉得还不仅仅如此。讲师没有进一步讨论我的发现,我一着急也没有点到要害,但实际上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观察:二十多个参加培训的人中没有一个离开她的座位。很多人在自己的座位上伸展身体,或是站起来,或是弯下腰试图找到更多红色的物体,但是就是没有人走出她的座位。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就没有人想到走出去,换一个角度来观察这个会议室呢?是否我们潜意识里认为我们的视角就是全方位的视角,只要我们稍稍伸展一下身体,努力观察,足不挪窝我们也能把整个世界收入眼里?实验证明了我们的自大是错的。培训结束后,我没着急走,我在会议室里转了两圈。坐到别人的位置上,果然,我轻易看到了原来没有找到的墙上的一个小的红色物体。也许我们轻敌了,以为会议室弹丸之地,看清它不是个问题。可是我们有可能总是相对于环境高估了我们的视角。打造多元化的团队的确可以带来不同的视角,但如果我们有这样潜意识的自大,就不能做到换位思维,不能虚心开明地接受别人的视角,那么团队带来的不同理念和视角就不会得到充分的利用,多元化的努力就有可能白费。

或许,我们的一些人只是没有勇气走出去。培训进行中,离开座位在会议室里走动是不合时宜的举动,这个在我们潜意识里已经成为了一个规范,一个常态,可以理解。我们工作环境中的常态很多。常态通常都是从众主流意识的状态,我们习惯了就不去多想了。可是寻找新的视角有可能需要我们打破常态,换一个角度思考,这个需要我们意识上的一个飞跃和一定的勇气。如果我们连座位都不敢离开,我们敢向主流意识挑战吗?我们敢提出少数派的意见,甚至是有争议性的想法吗?一个公司要想推行真正的多元化,就要致力于减少从众的压力,让员工可以放心的跳出常规,跳出框架。

总之,如果我们不能克服自大或是不敢破壁,我们就不能跳出自己的视角。千里之行,始于走出你的座位!

The English version: Get Out of Your Cha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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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歌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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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乐赏文。原文发表在月光宝盒。)

她在西雅图冬日的码头漫步。水边冷冽的凉风吹来,她竖起大衣的衣领,走进一家星巴克咖啡厅。在摩卡咖啡的浓香中她找到了一丝暖意。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看着窗外大街上人来人往,时而品尝口咖啡。西雅图对她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她想起加州的阳光。这时咖啡厅放起了一首歌,刹那间,她楞住了。哦,多么熟悉的旋律。是的,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她的记忆回到了儿时。阳光充足的下午,她在摆弄着家里的老式收音机,Roberta Flack如泣如诉的歌声就像现在一样,毫无防备的征服了她。她托着圆圆的小脸,完全陶醉在轻歌销魂中,屋后院子里薰衣草的香气在暖暖的空气中弥漫开,和歌声一起,killing her softly。悄然间,通向后院的门开了,更加耀眼的阳光洒进来,然后是母亲的身影,手里捧着晒干的衣服,是太阳晒过后的清新的味道。可是收音机突然停止了,母亲消失了,阳光被遮住了,香气也散了,她回到了咖啡厅。怔怔中,一滴泪珠滑落脸庞,掉进咖啡杯里,低头发现手里的咖啡已经开始凉了…

— 2008年2月3日

寻画巴黎

Wheat field 1881, Claude Monet
Cleveland Museum of Art, Ohio

(配乐赏文。原文发表在月光宝盒。)

对去巴黎的憧憬,一定是听着Amelie from Montmartre里的音乐,在飞驰的列车上看两旁原野飞快的掠过。这一天就这样到了,没有惊喜,是陌生且又熟悉的感觉。那一片片绿油油的田野,线条是那么柔和,拖拉机在上面留下深深长长的纹路。远处是还没有长出叶子的远树,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但是我很熟悉它们模糊的轮廓,它们的线条,就像在莫奈的画中一样,因为我也曾经一笔一笔地将它们勾绘。再远处是村庄红顶的平房和不时冒出尖顶的教堂,然后就是从天上拖到地上的浮云,和朦胧的大气,给蓝天上加上灰色的元素。来的不是季节,没有丰收的麦田,自然也没有麦田上的乌鸦。它们在等待着下一个梵高的到来吗?

巴黎到处是街边的咖啡馆,通常都有露天的座位,顶上是既可挡雨又可遮阳的篷子。铁皮的圆桌,最好是红色或是黄色,小的只放得下两杯咖啡。不论是在阳光明媚的下午,还是金色的黄昏,或是微凉的夜晚,巴黎的人们在他们多年以来最钟意的露天咖啡馆里消磨时光。夜晚坐在篷子下,有点细雨最好了,石块铺的路面湿得黝黑,四周黄色或是红色的灯光在上面泛起微光,此景最佳。这,不正是Café Terrace at Night?

起雨了,带伞的人们撑起雨伞,没伞的人将衣领竖起。前面凯旋门到了,它在黄色灯光映射下,矗立在深蓝的夜幕前。雨大了,远处人们的身影渐渐模糊,只有街灯在雨幕中毅然点亮和两位恋人在忘情相拥。定格,这一切又成为一幅巴黎的油画…

— 2018年4月15日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去见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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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be You Should Talk to Someone》是美国2019年度畅销书。它的作者Lori Gottlieb九年前在大西洋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反响非凡的文章:How to Land Your Kid in Therapy。洋洋洒洒七千余字的英文,看起来貌似标题党,实际上是一句反话,没有人想让自己的子女去见心理医生,但是有的时候家长们的美好愿望却是事与愿违。

Lori Gottlieb是一位心理治疗师(psychotherapist),同时也是一名作家,在著名的大西洋杂志上写专栏。写文章的起因是作者碰到一些年轻的病人,他们在父母的关怀下成长,从小衣食无忧,一帆风顺,事业家庭双丰收,可是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空虚和缺乏幸福感,甚至患上了忧郁症或是焦虑症。这让作者不禁要问这样一个问题,是不是父母想保护子女,让他们幸福的初衷反而成为他们不幸福的原因呢?作者的回答是肯定的,这就是本文的主要论点。

作者引用Dan Kindlon,一位儿童心理医生同时是哈佛大学讲师的观点 — 如果小时候没有经历过痛苦的经历,我们就不会培养出“心理免疫力”。初衷美好的父母呵护着他们的孩子,让他们从小无忧无虑,后者长大后就不知道如何应付焦虑。要避免这种情况,让他们更加独立,父母就要准备子女随时会离开他们。可是哪个父母可以做到呢?这个从美国大学新生的入校就可以看出来。那些所谓的“直升机父母”(helicopter parents)在校园里恋恋不舍,害得校方还得请专门人员“对付”这些父母们。看来不只是中国的新生入校才有的问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父母们有时把自己的需要和子女的需要混为一谈。在我们对他们不断提出更高的期望的时候,其实也不知道是为了他们的幸福还是我们自己的幸福。美国虎妈蔡美儿(Amy Chua)的育儿经曾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和许多家长的指责,其实他们中的很多也是同样执迷不悟的执著于子女的幸福,只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作者评判了青少年体育比赛已经失去了竞技性,而成为了参与光荣的“皆大欢喜”体育,只要参加就有奖牌。家长过份强调自信心的培养,过多的鼓励式教育充斥以溢美之词。美国学校里的教师也因此小心翼翼,生怕碰伤了孩子们脆弱的神经— 惹不起这些家长啊!这一切让新的一代成为了自大和自恋的一代,长大后受不了挫折,难以融入社会。说起这个,我知道的公司里自恋的人才就有一个,从名校毕业的他无视自己的问题,错永远是别人的。我觉得心理治疗师真的对他会有帮助,可以作他的一面镜子。

文章的最后一个观点有点意思。父母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总是想给孩子们更多的选择,可是Swarthmore大学的社会理论教授和心理学家Barry Schwartz认为给孩子过多的选择反而不好。相反,有限的选择让孩子更有安全感,而不是焦虑感;有限的选择能够帮助他们学会取舍,学会专注 — 这是因为选择少的情况下他们才会去认真比较和做决定,一旦做了决定就会坚持。选择太多的话孩子会难以取舍,仓促做出决定后也不会那么执著。其次,过多的选择会提高孩子的期望值,更容易失望,然后对自己没有作出完美的选择而后悔 —这些对心理健康都是不利。

最后作者有一段总结:为人父母的我们费尽心机为子女打造一个完美的童年,但实际上我们有可能适得其反的在阻扰他们的成长。也许我们才是那些应该长大的人,我们应该学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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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维利亚:西班牙之梦

未知西班牙,先闻西班牙吉他。塞维利亚之行是2020年唯一靓丽的回忆。塞维利亚王宫和西班牙广场让我圆了我的西班牙之梦。

序:今天是三月二十日,西班牙的新冠病毒已经达到了两万例,很是心痛。就在一个月前,我拜访了塞维利亚,这个美丽的城市和友善热情的西班牙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个月以来,世界上正在发生的黑天鹅事件真是不可思议,回想西班牙之行,感觉有点时空错乱,仿佛做梦一样,觉得自己真的是有幸在疫情爆发前去了一趟。把游记写下来和大家分享一下吧,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能神游世界了,希望这个游记也可以给大家作为神游之用。

未知西班牙,先闻西班牙吉他。我对西班牙的认识很多是从吉他音乐里得知的:比如阿兰胡埃斯(Aranjuez)和阿尔罕布拉宫(Alhambra),还有被改编成吉他曲的西班牙组曲更是以西班牙地名为每一个乐章命名。作为弗拉门戈吉他发源地的塞维利亚在我的心里自然占有特别的一席之地。

我在塞维利亚周末之行时间有限,所以就把重点放在了最著名的几个景点:塞维利亚王宫,西班牙广场,和大都会阳伞,因为之前去马德里已经看过了弗拉门戈,所以这次就略过了。我们下榻的阿方索酒店(Hotel Alfonso XIII)是一个有历史意义的辉煌建筑,其实也可以算成一个景点。

我们从阿方索酒店开始吧。这个酒店在1929年为世博会而造,因为在那里举行了皇家婚礼,被当时的西班牙国王阿方索十三世赐名,现在属于万豪旗下的豪华精选酒店牌下,是名流和各国皇室下榻塞维利亚的首选,还有最近《权利的游戏》的剧组。酒店由当地著名建筑师设计,为了与当地的建筑风格相称而采取了穆德哈尔风格。塞维利亚曾经被摩尔人(穆斯林的一支)和基督教分别统治过,形成了这种特有的哥特式和穆斯林相结合的建筑风格。人置身其中感觉身处宫殿 — 这也难怪,毕竟这个酒店是西班牙国王钦点修建的。

阿方索酒店

酒店的房价在当地自是不菲,当地人对其都是仰视,自惭形秽不敢进来。管理员告诉我们酒店里的一家服装店除了酒店客人之外无人问津,只好关门。这还真的不假,我看见酒店门外许多人对着酒店拍照,老老实实的就是不越过那个敞开的大门。

塞维利亚市不大,酒店在市中心的黄金地带。它的南边不远处就是宏伟的西班牙广场。半圆形的广场和围绕着它的连绵不断的建筑群之间以护城河隔开,跨越护城河的座座拱桥采用了伊比利亚半岛上流行的蓝色陶瓷作为护栏,很有特色。西班牙广场在星战二中作为纳布的拍摄地,长长的弧形走廊是剧中阿纳金和帕德梅两位帅哥美女并肩偕行的地方。帅哥美女不在,倒是有一个艺人在弹奏西班牙吉他,只是他的水平实在和这个吉他发源地不相符合,有点失望。

西班牙广场

西班牙广场出来不远就是塞维利亚王宫。塞维利亚王宫在十个世纪中经历了不同宗教不同君主的统治,他们中的每人都在王官里留下了自己修建的痕迹,使得这个王官是多种建筑和庭院风格的交织,非常的有特色。这个在著名的宫女庭院就能明显的体现出来,它的一层是穆德哈尔风格,而它的上层则是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的影响。王官里最富丽堂皇的房间莫过于大使厅了,它四面墙上精雕细琢,纷繁复杂的装饰不用说,抬头一看,我相信你的目光就会被那个惊为天外之物的穹顶牢牢吸引住而无法挪开。这个有金属光泽的穹顶实际上是木质的,它精美绝伦的几何图形会让你目眩和窒息。喜欢《权利的游戏》的朋友不要错过贵妇花园,这个就是多恩王国的流水花园摄影地,关于多恩王国的几个重要情节都在这里发生。

宫女庭院
大使厅的穹顶

从王官往北远远就看见了塞维利亚大教堂,这个是世界上最大的天主教堂。来的运气不好,教堂不对外开放,著名的Giralda钟楼也不能上去了,所以只能绕着教堂拍照几张。Giralda钟楼高达百米,是当地标志性的中世纪建筑。

塞维利亚大教堂

看了这么多的历史建筑,最后一站来看看2011年才完工的现代建筑吧。都市阳伞 — 当地人称之为“蘑菇” — 由芬兰桦树木制成,号称是世界上最大的木制建筑。因为塞维利亚的夏天十分炎热,这个都市阳伞为地面的集市遮阴避阳,同时它的上层提供了居民休闲和欣赏风景的空中栈道。我们到的时间正好是傍晚,落日把都市阳伞镀成金色,从某个角度看一点也不像蘑菇,倒似一只巨大的金凤凰展开双翅。

黄昏的都市阳伞

排队乘电梯到楼顶时已是日落后,虽然错过了日落,在露台上看塞维利亚大教堂在暮色背景下的巍峨身影和白墙红顶的民居仍是十分的惬意。我看着空中栈道,怎么看怎么觉得它像是…..《七龙珠》中的蛇道!同行的拉斐尔告诉我《七龙珠》在西班牙十分流行。果然,在返回酒店的路上,我们看到一家T恤衫店里就有七龙珠的T恤衫。于是我灵感一动,第二天,拉斐尔和我重返都市阳伞,自导自演这幕“卡卡罗特在西班牙”,不知道我这番是不是都市阳伞上《七龙珠》主题的行为艺术第一人呢?

暮色下的塞维利亚大教堂
冒牌卡卡罗特跑蛇道

你也许要问了,出来玩怎么能不讨论下美食呢?我们没去什么米其林大餐,更热衷于街边原汁原味的小餐馆,西班牙海鲜烩饭是肯定要点的。阿方索酒店的自助早餐是我在欧洲见过中最好的,而且就餐环境怡人,不可不试哦。

阿方索酒店的天井院落

最后,感谢我的同事和好友拉斐尔的导游和精心安排。这或许将成为2020年唯一靓丽的回忆!

那些花儿

我有一位只有一面之雅的朋友,她的文笔很好,喜欢写日记,而且她会把日记拿出来和别人分享──当然不是所有人,而是她认为值得分享的人。她说,要了解她,读她的日记。我有幸成为了一位读者,曾收到厚厚一摞她的日记的复印件。可惜我们的交集仅限于一面之缘。在她的一个重要的几天里,在那个对她而言陌生的城市,我尽了点微薄的地主之谊,从此我们的生命轨迹擦肩而过,但是她对幸福的追求和执着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第一次听到朴树的《那些花儿》是在大学里,那时的我少年儿不识愁滋味,没有什么阅历,只好想象未来的自己在听歌,以求共鸣。我直觉的感到,这歌是一坛好酒,越老越有滋味。如今听来果然如此。此歌真的是词曲制作俱佳,实为民谣中的经典。要知道朴树可是21岁写的这首歌,他是如何能够远瞻性的写出这样的歌曲,凡人的我就不知道了,只能说人家实在有才。

有人说歌中的那些花儿指的是朴树的女朋友,也有人说是他的同学们,因为这是“朴树在94年放弃学业开始音乐创造的时候写的“。我比较同意后者的意见,有点道别的意思。听这首歌,想到的是所有在生命中的某一段时期有过交集,之后各奔东西的朋友们。其中有像前面提过的一面之交的朋友,有曾经的笔友,也有互联网初期的网友,有一起同甘共苦的旅伴,也有惺惺相惜的同学,有在低谷时我扶过一把的,也有给予我激励的朋友。他们中的不少人我已经失去了联系,就像那些花儿“被风带走,散落在天涯”。

所幸的是这次回国见到了一些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转眼大家已过不惑之年,推杯换盏中,居多的话题是孩子和工作,偶尔提到当年的糗事,大家哄堂大笑。高晓松说“回忆是一种病,而感伤则是终身治不愈的一种残疾”。人是怀旧的动物。和老同学聚会的一个特点,那就是有些共同的回忆不一定要说出来,你知我知就可以了。上一次居然在老家发现了一位中学同学的周记本──那时我们互换周记本,作为写作借鉴之用。我没有打开看,归还给老同学。翻了两页后,他就把它紧紧揣在外套里面的口袋里,贴身存放。我是他那些青葱岁月里的故事的见证人,正如他是我的见证人一样。那些故事就放在心里,不用多言,有一种莫言的默契──这就是老同学之间的友谊。

信息时代的发展让人们的沟通愈发的短平快。以前我们写日记,写信;后来我们写email,博客;然后,长篇的博文没人写了,变成了微博;再然后大家不码文字了,朋友圈发照片。这个时代需要更慢一点的交流。听到《那些花儿》,想起朋友们,就要把我的心情写下来,和大家分享,就像那位和我只有一面之交的朋友一样。

朴树说,“幸运的是我,曾陪它们开放“。我想说,感谢你们,所有在我人生轨迹里留下痕迹的朋友们,因为你们,我的生活才有了精彩和回味。我不会忘记你们,期待再次相见,相见时亦是少年!